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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兩百六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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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兩百六十九章

朝輕岫平靜地放下手中藥碗, 然後推開了思齊齋的窗戶,呼吸窗外的空氣。

這碗藥味道苦得很有層次感, 前調發澀,中調發酸,後調則帶著一股焦糊味,能給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。

要不是藥效沒問題,朝輕岫簡直得懷疑碗裏的東西是陸月樓回魂時給自己熬的。

可能是感覺到上司正在經受著何種煎熬,查四玉及時倒了杯清水來讓朝輕岫漱口。

朝輕岫緩了一會,然後道:“辛苦你了, 明日還有差事,先回去休息罷。”

查四玉拱手告退,等她走後, 朝輕岫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坐了一會, 又喚了一聲:“簡兄弟。”

話音散落在風中,桌上的燈火忽然暗了一瞬, 下一刻, 簡雲明已經站在了思齊齋中。

他的身形很穩, 好似一直就在此處,一步都未曾離開過。

朝輕岫:“這幾日我精神不濟, 你去問問非曲,近來閔兄弟的動向如何。”

簡雲明沈寂的目光動了一下:“老七?”

朝輕岫緩聲道:“我其實在猜測, 閔兄弟可能與宿姑娘一樣,曾跟陸公子存在來往。”

“……”

簡雲明一動不動地站著, 眼睛依舊帶著一種石頭般的冷硬感, 看不出絲毫情緒, 似乎正在消化新得到的消息。

雖然下屬沒有將疑問說出口,朝輕岫還是體貼地為對方講解了一下自己的思路, 她先描述了一番當日稅銀失竊案的情況,然後道:“當時護送稅銀的隊伍中說得上話的人物包括柯向戎、唐馳光、已經被問斬的壽縣令,然後就是負責管理江湖人士的閔兄弟了。我還記得,當日柯大人發現稅銀變成了石頭,焦急萬分,不斷翻開箱子檢查,然後就被閔兄弟扶住,勸她莫要過於憂慮。”

簡雲明:“門主是因為老七出手阻攔柯大人檢查箱子,才覺得他不對勁?”

並非鐵證,畢竟那天柯向戎身邊還有一位小連大夫,閔繡夢可能只是在連紅榴預備讓柯向戎發病前,碰巧扶了這位倒黴的權轉運使大人一把。

朝輕岫笑:“當時只是有些猜測,但後來咱們已經知道宿姑娘是陸公子的人,情況自然有所不同。”

簡雲明沈默,顯然不是很能跟得上朝輕岫的思路。

朝輕岫:“當日陸公子想要竊取稅銀,所以必定會盡量在隊伍中安插自己的人手,確保流程萬無一失。既然宿姑娘是他大的人,那麽他為什麽不索性讓宿姑娘代替閔兄弟充當江湖人的代表,護送稅銀進京,如此一來,竊取稅銀的行動豈非更有t把握?”

說到這一步,簡雲明已然徹底明白。

陸月樓不這麽做,當然只有一個原因,就是閔繡夢也是他的人。

朝輕岫指尖不知何時已經多了枚黑色的棋子,她微微笑道:“原本在下想著,咱們與陸公子關系不錯,留著閔兄弟在旁,遇事也好傳話。”

她語調溫和,話的內容也挺平和,但簡雲明一聽就明白了朝輕岫的意思——朝輕岫留著閔繡夢在旁,多半是將人作為一著備用棋子留著的,日後若是遇上了什麽需要忽悠陸月樓的機會,可以通過把假消息告訴閔繡夢,再經由閔繡夢之口傳遞給陸月樓。

朝輕岫輕嘆:“可惜陸公子如今已然身故,閔兄弟失去主君後,心中一定很不好受。”

簡雲明從朝輕岫的聲音裏聽出了真切的遺憾。

他想,在面對陸月樓時,朝輕岫必然伏了不止一處暗子。

朝輕岫下棋的風格變幻莫測,有時迅若雷霆,有時含蓄委婉,在樟灣時她沒有立刻揭破閔繡夢的身份,就是想留著看看此人能否另有它用。

如今王家老宅的計劃成功,閔繡夢這條線自然變得無關緊要。

朝輕岫拈著棋子沈吟片刻,道:“也罷。閔兄弟出身武林名門,又被陸公子所倚重,定有獨到之處,咱們先瞧瞧他的反應,再考慮怎麽安排他後面的工作。”

她說著,隨意將指間的黑子放在了手邊的棋盤上。

簡雲明收回目光,退到屋角的陰影當中。

他眼中微弱的好奇之色已經沈寂下去,重新變得古井不波。

*

近來天氣正逐漸變暖,陸府門前的血跡也徹底不見了痕跡。

在朝輕岫養傷的這段時間中,通判府正在忙著為當日長街火拼一事善後。

在此期間,韋念安始終留意朝輕岫那邊的情況,打聽到的消息卻是對方一直閉門不出,顯得特別安靜。

——陸月樓死後,問悲門沒有想著趁亂插手通判府之事,的確讓韋念安放心了不少。

等陸月樓死亡的動蕩初步過去後,韋念安開始迅速調查事件相關人員,想要盡早弄清楚讓她迷惑的一些細節。

陸月樓生前的舊部有些正處於持續性的軟禁當中,比如宿霜行。但可能因為她平日的存在感不如荀慎靜等人高,除了不許出門外,別的行動倒是沒受到絲毫阻攔,一開始還險些被看守者遺漏。

今日,益天節又往陸府跑了一趟。

用物理方式排除掉競爭對手後,益天節如今已經是通判府中最要緊的下屬,而韋念安為了表示自己對益天節的信任,也依舊將收拾善後的事情交給他。

雙方間的矛盾似乎正在逐漸緩和。

沒了陸月樓分擔工作,益天節的忙碌程度直接翻倍,他前幾天曾就讓下屬去問過宿霜行的話,可惜沒能獲得什麽重要內容,今日只好抽空親來詢問。

宿霜行靠在木榻上,手邊放著酒壇,看著有些不耐煩,她皺著眉,神色冷淡:“能說的我都已說過,益大人還要問些什麽?”

益天節皮笑肉不笑道:“說了一遍,也不妨再說第二遍——你們到王家老宅後,都做過什麽?”

宿霜行再度將經歷的事情一一說出。

好在她一直在假裝斷腿,經歷過的內容不多。

她從頭說起,當然前面的事情都不要緊,韋念安最想知道的其實是宿霜行陪著陸月樓區山上挖兵書的經過。

益天節越聽神情越是認真,還不是提問:“你們當時是怎麽知道東西在山上的?”

宿霜行:“根據王家兄弟死前留下的線索進行了一些推測,至於具體地點,是我根據天象算出的。”

益天節目光一動:“是你算出來的,不是朝門主的人?”

宿霜行:“是我算出來的。”

益天節:“誰叫你算的?”

宿霜行:“自然是公子。”

益天節:“最後東西挖到了嗎?”

宿霜行:“挖到了。”

益天節:“是誰挖到的?”

宿霜行:“是我。因為事關重大,我不敢打開,然後直接交給了公子,”

益天節:“當時朝門主怎麽說?”

宿霜行露出回憶的神色,然後道:“沒怎麽說。山上地方大,眾人並不待在一處,或許朝門主並未註意到這邊的情況。”

益天節不易察覺地皺了下眉,覺得宿霜行的瞎話編得過於敷衍。

朝輕岫自己武功就不低,何況出行時還有高手護衛,想要她無法發現,挖東西那點距離顯然不夠保險。

益天節心中早有定論,再加上在挖東西事件中起到關鍵作用的人都是陸月樓的下屬,立刻覺得此事必然是陸月樓布置的陰謀,至於宿霜行,全程都在陽奉陰違,導致朝輕岫那邊的說法出了岔子。

可無論陸月樓何等苛刻多疑,都是宿霜行的主君,所以她絕不會承認自己有謀害陸月樓的想法。

益天節在心中冷笑,覺得還好自己不算愚蠢,可以從對方的回答中慢慢推斷事情原本的模樣。

除此之外,整件事還存在一個非常明顯的漏洞——益天節想,韋念安找了那麽久都沒結果的東西,怎麽可能陸月樓剛到地方就有所發現?一無所獲才是最符合邏輯的情況。

出於對競爭對手能力與人品的了解,益天節篤定陸月樓是因為什麽都沒發現,所以才走上了造假的作死之路。

陸月樓知道朝輕岫眼光厲害,善於從細枝末節出發現問題,自然不敢將偽造的兵書給對方看,事後更是借王家兄弟被害之事,將朝輕岫打發到了懷宜城那邊,自己趁機帶著兵書返回永寧府。

益天節猜測,宿霜行一定是假稱自己曾在問悲門中做事,有辦法說服朝輕岫配合陸月樓行事。

一念至此,益天節面上頓時浮出冷笑——自己那個競爭對手大約從未想過,一直聽命行事的宿霜行會選在此時擺他一道。

想通前因後果後,益天節帶點輕蔑地看著宿霜行,敷衍地一點頭:“我會將你的話轉達給通判知曉。”

宿霜行起身拱手相送,然後熟練地從袖中摸出五粒拇指大小毫無瑕疵的滾圓明珠塞了過去:“大家今後都在通判麾下做事,些許心意,還請大人笑納。”

益天節有些驚訝地瞇起眼:“你……”

宿霜行垂下頭,沒讓對方看見自己的神情:“益大人今日問的都是王家老宅的事,後面也可以問問公子都有哪些勢力,平時與什麽人交好,在下定會一一作答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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